李林(化名)离婚前从没想到，自己会和女儿长达两个月无法相见，更没有想到会发生丈夫冲上门来抢儿子的情况，夫妻双方为了孩子的抚养权问题上演了一次次争夺“攻防战”。

因为离婚官司期间关于子女抚养问题的法律规定相对“空白”，像李林和她丈夫这样抢夺、藏匿孩子的离婚夫妇不在少数。在这段纠葛中，孩子是珍宝，但也是砝码、棋子，是最受伤害的人。

“他在我行李中放定位器”

李林(化名)和西班牙丈夫结婚近9年，生下了一对儿女，儿子八岁，女儿五岁，四口之家的生活颇为惹人羡慕。然而，今年年初，丈夫向李林提出了离婚，一开始李林并不同意，但丈夫却三番五次使出招数逼迫李林离婚。

“他对我进行家暴、冷暴力，我感觉到忍无可忍了。”李林回忆起那段日子非常痛苦。今年7月底，李林不堪忍受家中氛围，便搬离出了原本的家，和丈夫的离婚官司也正在进行当中。

与此同时，儿子正在夏令营中，小女儿则待在家里。

“一开始，我打算让两个孩子继续留在家里，我每天下班可以来看望他们，不影响他们原本的生活环境。”按照李林原本的设想，离婚是夫妻双方的事情，尽可能不影响到孩子，虽然自己搬家了，但还是可以每天抽空去看望孩子。

可是没过几天，丈夫便开始对李林看望女儿一事重重设限。他不允许李林单独和女儿接触，禁止家里的保姆和李林联系，在李林看望女儿的时候对她恶语相加……一系列的举动都是在阻止李林和女儿有正常的互动。

李林联想到此前丈夫的举动：曾把两个孩子的护照和出生证明藏起来，不让李林保管;发送航班信息给李林，“预告”自己可能带两个孩子回西班牙看望爷爷奶奶。

李林瞬间有了警觉，怀疑丈夫可能“先下手为强”，把孩子藏起来，甚至悄无声息地送到西班牙。

想到这个可能性，李林便提前一步赶到儿子的夏令营，把儿子接到自己暂住的家中。

“说实话，我自己也有一种一人一个孩子可以作为砝码的想法，害怕两个孩子都在爸爸那边，自己会失掉主动权。”

可让李林没想到的是，为了掌握儿子和李林的最新动态，丈夫在李林的随身行李中放了一枚“定位器”，当母子二人从孩子外婆家搬出后，不到3个小时，李林的丈夫就赶到了母子二人的新住处。

“那天，我临时有事出去了，我丈夫是尾随快递员进的我家，一进门就要抢儿子。”

李林说，她没想到，夫妻二人针对孩子的“攻防战”居然上升到如此激烈的程度，而为了留住孩子，孩子的外婆与李林的丈夫发生了激烈冲突，身体因为磕碰撞击还受了伤，一直闹到民警上门才平息下来，“跟踪、上门抢孩子实在都太恐怖了”!

“受到最大伤害的是孩子”

发生“抢孩子”事件后，李林和丈夫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，儿子同样非常害怕爸爸，变得不敢一个人到小区玩耍，上下学坐校车也很担心会突然遇到爸爸，就连李林提出跟爸爸视频通话也遭到了儿子的拒绝。

“因为我们离婚而出现的这些事情，确确实实影响到了孩子，让他受到了伤害。”

今年8月中旬，法院组织了李林和丈夫离婚案的调解工作，在调解过程中，夫妻二人都提出了想要见孩子的诉求，同时指责双方存在藏孩子的行为。

基于双方的意见，调解法官提出建议：让夫妻二人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、合适的地点，让两个孩子可以互相见面，孩子的父母也可以见到两个小孩。

李林本想，这是法官提出的建议，孩子的父亲应该会“老老实实”地把女儿带出来，让母女、兄妹团聚，于是她特意选择了儿子朋友的一个生日会，想着既是公共场合，又可以在这个环境下，让两个小朋友玩得比较开心。

没想到的是，自己把儿子带了出来，丈夫却没有遵守承诺把女儿带来见面，“他用女儿在朋友那儿等理由百般推脱”。

“我觉得好无助，法官提出的建议根本没有强制性，只要孩子爸爸不把女儿带出来，我就没有办法见到我的女儿，还很担心他会把我的儿子也抢走。”复盘这件事情，李林感受到的是因为打离婚官司期间没有强制性的监护法规，探望孩子这一个简单的事情几乎变成了不可能。

“其实，这件事情受到最大伤害的，还是孩子。”李林非常担心自己和丈夫的这场争夺，会对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，而事实上，孩子也确实受到了影响：儿子变得更加敏感，而因为迟迟见不到女儿，李林也很害怕在女儿心中留下“抛弃、背叛”的印象。

这才过了短短两三个月，李林已经感到心力憔悴了，但她和丈夫之间的儿女争夺战，却一刻也不能放松，她生怕因为自己一点疏忽，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孩子了。

接下来，李林的离婚官司可能还要持续快半年的时间，“如果说打官司期间有专门的法律规定或者限制令之类的，孩子可会会得到更好的保护。”

“离婚期间此事屡见不鲜”

在李林身上发生的事情，并不是孤例，离婚官司期间发生夫妻双方抢夺孩子、藏匿孩子的事情并不鲜见。

一个名为“紫丝带妈妈”的群体和李林有着相似的遭遇，他们的孩子都是在离婚案件起诉到法院过程中被对方抢夺、藏匿，最后丧失了对孩子的探视权，抚养权，而在实际案例当中，受害群体不仅仅有妈妈，也有爸爸。

上海市律师协会婚姻家事业务委员会委员、观韬中茂(上海)律师事务所权益合伙人高明月律师从业期间，代理过很多离婚纠纷案件，而在他代理过的案件中，有三分之一出现了藏匿孩子的行为。让人有些许意外的是，在高律师代理过的案件当中，女方是抢夺、藏匿孩子更多的一方。

高律师分析到，抢夺、藏匿孩子的出发点，一种是由于情感的依恋，父母一方产生了“强烈的抚养需求”，进而导致抢夺、藏匿孩子的行为;另外一种情况，可能是因为在婚姻当中的其中一方发生了错误，另一方企图用抢夺、藏匿孩子的做法，作为惩罚对方的砝码。除了以上两种，还有一种情况，则是希望获得财产分割上的优势地位，希望通过孩子获得更多利益。

“实际上，这样的做法对孩子来讲是非常不利的，这样是把孩子作为棋子，最受伤害的可能就是孩子。”高律师认为，不管从哪个出发点，发生抢夺、藏匿孩子的行为都会对孩子造成伤害，给孩子的健康成长带来很大负面影响。

《关于人民法院审理离婚案件处理子女抚养问题的若干具体意见》规定：“两周岁以下的子女，一般随母方生活……对两周岁以上未成年的子女，父方和母方均要求随其生活，子女随一方生活时间较长，改变生活环境对子女健康成长明显不利的，可予优先考虑。”

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抢夺、藏匿孩子成为一些父母争夺抚养权的手段之一。

但高律师却指出，这样的规定，实际上并不一定会对孩子的健康成长有利。

他以此前代理过的一起案件为例，孩子的母亲为了争夺抚养权，突然之间为孩子办理了转学，并将孩子带回了外省老家，由孩子的外公外婆照顾。在长达一年的离婚官司期间，孩子的父亲始终没能见到孩子，最终出于“不改变孩子的生活环境”，抚养权也判给了孩子的母亲。

“实际上，外省老家的环境、教育条件都比不上上海，而在老家的孩子也不能跟父母任何一方生活，同时缺失父爱母爱，这怎么能说是对孩子更有利呢?”

【律师呼吁】

关注“真空期”

高律师习惯将打离婚官司这段时间比喻为“真空期”，“很多时候连法官都无能为力”。但是，这个“真空期”渐渐地有了打破的希望，根据2020年10月17日新修订的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第二十四条规定：“不得以抢夺、藏匿未成年子女等方式争夺抚养权。

但高律师还是提出，法律在这个问题上依旧存在缺位，他建议法院可以参考“人身安全保护令”，出具带有强制性的禁令，禁止在离婚官司期间或者之后，发生抢夺、藏匿未成年子女的行为，要求孩子居住、教育等都维持现状直至案件审理结束，这样同时也为后续抚养权的判定提供参考意见。

另外，高律师还提出，应该对抢夺、藏匿未成年子女的行为进行相应的处罚，“民法典中对于离婚财产转移的问题都有规定了，那对于孩子的问题就更应该关注。”

“希望能有更加明确的法规做出规定，不要让孩子成为最大的受害者。”李林说，希望后续的惩戒性措施能进一步完善和明确，保护孩子健康成长。(记者荣思嘉)